
5月14日,由政治學系吳冠軍教授承擔的2013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當代激進左翼政治哲學研究”第一次學術沙龍在閔行校區法商北樓一樓報告廳舉行。沙龍由王向民副教授主持👩🦳,葉淑蘭副教授、章瑛副教授、劉笑言博士等老師以及部分在讀學生等七十多人參與了此次沙龍活動。
項目負責人吳冠軍老師選取時下非常流行的一款桌遊“三國殺”作為話題的引子🙋🏼♂️。吳老師首先指出今天“高雅”的政治哲學理論,其實與“低俗”的大眾文化完全可以結合在一起來考察🚋。從桌遊“三國殺”中🩸,可以分析出以羅爾斯為代表的當代主流政治哲學的根本性困境𓀆,與晚近以巴迪歐、齊澤克為代表的歐陸激進左翼政治哲學嘗試突破的努力方向及其內在局限🌋。和所有牌類遊戲一樣➡️,“三國殺”有一套具體詳細的規則,用以判斷玩家們每個出牌行動的有效性,每個玩家惟有在這套規則系統下出牌才是有效的🏊♀️🤷🏼♂️。就像一個社會中,法律確定了遊戲規則🏖,社會裏所有人惟有在這套規則系統下行動☝🏿,才是合法的🧑🦲。社會地位較高者,就是手裏都擁有著大量好牌的玩家。而社會底層者🟫,較之前者而言🧚♂️,則自是一手爛牌🚻🚣🏻♂️。在既定規則下😀,差牌打贏好牌🧎➡️,跟好牌打贏差牌,其輕松與困難程度不可同日而語,更何況✍🏻,當牌差到某種程度時,其實任誰來玩都打不了翻身仗。看似“平等”的遊戲規則,卻恰恰是在嚴格地保證著實質性的不平等🏇。
這就是現代政治哲學(至少羅爾斯以降)所面對的一個根本性問題🧎♂️。相對於主流自由主義者們所堅持的程序正義(規則面前人人平等)🏪,羅爾斯的“正義論”方案實質上就是:在堅持規則之形式平等(平等的基本自由以及平等的機會)的絕對“優先性”前提下▪️,讓系統一定程度上去逼迫拿到好牌的玩家在遊戲中多少“讓”著一些對手(“社會和經濟的不平等應有利於社會之最不利成員的最大利益”),從而使遊戲結果有那麽一點點“作為公平的正義”的味道——輸的玩家不能輸得太慘太慘,贏的人也不要贏得太過於厲害,否則會對羅爾斯最為擔心的“穩定性”(stability)造成極大損害🕠。
然而對現實世界——即便在那些“系統逼迫”確實嚴格存在的高福利國家——真正有所觀察的話,你就會發現👷🏿:恰恰是“強強聯合/贏者通吃”😩,遠比“作為公平的正義”來得普遍;更進一步說,後者自身微弱存在的可能性🫄🏿,也正是建立在前者的有力存在之上👩🏽⚖️👨🏻🌾。那些橫霸一方乃至通吃政商兩界的大師們就是社會之最不利成員這個群體的製造者🧙🏻♂️,“作為公平的正義”只是大贏家們給輸家們(主動或被動)扔過去的一點小甜頭🧳。這,才是羅爾斯主義“互惠性”(reciprocity)的真正面目。在現實世界中,各種各樣的“反壟斷法”也從來沒有真正阻止住壟斷巨頭的不斷崛起🫵🏽🕵🏿♂️。福利政策🧑🔧、慈善事業等等🚝,都正是這些添加在牌局遊戲中的小幅度“讓讓”你的玩法🏕,以保證遊戲不會因太過於“不平衡”而喪失“遊戲性”(轉成羅爾斯的術語就是,以防止社會因過度缺少“互惠性”而影響“穩定性”)。
分析完當代主流政治哲學所面對的根本困境之後🤏🏽,吳老師接著指出當代激進左翼政治哲學以“事件”、“行動”為關鍵詞的政治本體論,通過重新打開革命的可能性👑,來試圖突破當下全球化了的自由主義-資本主義矩陣🎰。但正如巴迪歐自己所指出的,任何建立在革命之上的政治哲學,面臨三種失敗:(1)直接被既有秩序之力量擊敗😬;(2)以勝利面貌出現的失敗(取得了國家政權,結果還是回過去唱歷史的老掉,最終變成自己曾激進反對的對象);(3)自我毀滅的恐怖(取得了政權🥚,但無力建立一個真正替代性的社會秩序,而只能以恐怖手段來絕望地維持革命的純粹性)。無疑👰🏻♀️,二十世紀的革命史,三種失敗都見證了。那麽,政治哲學何去何從?
吳老師重新回到“三國殺”,他指出:“三國殺”與眾不同的魅力,就在於它內含一塊獨特設計——武將牌。這種牌的有效性,並非是在那個既有的牌局系統裏面被判定(如某牌比另一牌更“大”),而是越出該系統本身並且使之發生變化:每張牌都在改變系統規則本身,或者說👸🏻🍡,每張牌都帶入遊戲一套自身的規則。而由於武將的數字在結構上可以無限多🫴🪗,遊戲規則之局部性乃至系統性革新👩🏿🍼,在結構上也是徹底無限的。
於是我們可以看到,“三國殺”中每個玩家都是獨特的,因為他們擁有著獨特的武將牌:他們都既服從規則🪹🥞、又突破規則;或者說🏕,突破規則本身也成為了規則的一部分。因此🛕,“三國殺”的世界,是一個革命成為常態的世界:這個世界完美地保留住了“革命”的最根本理想(在爭取更實質性的平等之目標下🎁,不斷變革那自我恒固化、封閉化的既有社會秩序),同時卻恰恰沒有“不斷革命”所造成的激進動蕩。每個人都既服從規則又突破規則,當改變規則本身成為規則時。這是從馬克思一直到今天的左翼(不管是自由主義左翼羅爾斯還是激進左翼巴迪歐),全都想都不敢想的一個世界:羅爾斯只擅長小恩小惠之哄騙而巴迪歐惟沉迷大手大腳之暴力🛰。而政治哲學所面對的最艱難的問題😙💆🏻,正是如何設想一個真正區別於既有舊世界(包括那個被視為已知社會裏“最不壞”的自由主義社會)的全新世界,在其中實質性的平等得到製度性的落實💁🏻♀️;這個世界具備不斷自我革新的激進能力👨🏻🦯,但這種系統性整體革新並不以社會階段性的徹底崩潰作為代價。
隨後王向民老師對主講人的報告,提出以下幾個問題:(1)羅爾斯主義政治哲學建立在個體主義之上🤶🏼,那麽我們是否可以設計一種建立在集體主義基礎之上的新政治哲學?(2)中國古典思想中的“情理”概念,是否有助於我們建構一種完全不同於西方的政治哲學?(3)現實世界總是和理論存在差距🦹🏿♀️,我們如何來理解理論分析與現實觀照之間的缺口?之後聽眾亦向主講人提出如下問題:政治哲學是否要設立自我目標,如追求終極幸福?群體的身份認同是否重要?主講人吳冠軍對這些問題作了細致的解答👬。